外面雨确实很大,等到我走时路面已经积了很深的水。
我没有带伞,深秋的夜风吹得我打了个哆嗦。
我看了看打车软件上的价格。
一阵肉疼。
最终,还是脱下外套,顶在头上。
冲进了瓢泼大雨。
远远的,我看见车站有一辆车正要驶离。
我加快脚步,大喊着「等一等」。
声音淹没在雨幕中。
末班车开走了。
我全身都被打透,不自觉发着抖,站在站牌下。
这里离我家很远,打车回去要四五十。
而我一天的工资也才两百。
忽然,一束车灯照在我身上。
一辆车停在我面前,车窗摇下。
程非脸色极差,语气生硬地对我说:「上车。」
我现在的形象不好看极了。
头发全部被打湿贴在脸上,外套吸了水变得鼓大。
加上中午晚上都没来得及吃饭。
大概很像女鬼吧。
无论如何,我都不想让程非看见这样的我。
我踟蹰着,「会弄脏你的车。」
他的车华贵崭新,是现在的我无法高攀的。
又一阵风吹过,我打了个喷嚏。
程非死死盯着我,眸色更加暗了。
「你自己上来,还是我下去揪你?」
说着,他作势就要开车门。
他的西装皮鞋也都是一等一名贵的牌子,多数碰不得水。
我赶紧说:「你别下来,我自己来。」
犹豫了一下,我还是选择了后座。
车上的沉默如有实质般蔓延,空气变得浓稠压抑,只有雨刮器的声音不厌其烦响着。
他把空调打得很高,我逐渐暖和过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突然笑了一声。
「记得以前,你说以后我有车了,副驾驶必须是你的专座,谁都不许坐。」
「现在却又避之不及了。」
「向一,你变太多了。」
我也笑了,无声地看向窗外,眼泪却不自觉掉下来。
如果你试过一天刷一千个盘子。
如果你曾在近四十度的高温穿玩偶服一整天。
如果你一个馒头可以吃三顿。
又怎么能不变呢?
我指着前面不远的公寓楼。
「我到了。」
程非猛然踩下刹车。
我猛地前窜,急忙伸出手扶住了副驾驶的椅背。
开门下车后,我的体温瞬间被浇熄。
在雨中,我终于能隐藏自己红透的眼眶和满脸泪水。
我转头道谢,却听见他薄唇开合,说着。
「看来,秦轻对你也不过如此?」
心脏处的痛楚传遍四肢百骸,我的指尖瞬间比雨水还凉。
我没反驳,只轻声说了句。
「有女朋友了的话,还是别让别的女生坐副驾驶比较好。」
说完,我没看他的表情,转身冲进雨里。
也错过了他的一瞬失神。
到了一栋单元门前,我停下脚步。
这里是程非的视线盲区。
我看见他停留了好一会儿后,开车离开了。
我才放心地走出来,绕过了公寓楼继续往前。
楼后,一群低矮的老旧小区显露出来,有着荒凉破败感。
我走到门口,听见了熟悉的嘈杂喧闹。
打开门,家中乌烟瘴气,果皮瓜子壳遍地,屋子中间摆着一张麻将桌。
四个中年女人正打到兴头上,时不时发出尖声的笑。
其中一个转过头,朝我伸出手。
我无奈地从兜里掏出被淋湿的一百,放在她手上。
「就这么多,输没了就别打了。」
她皱起眉,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把瓜子皮扔了我一身。
「会不会说话!在这咒我输呢,真晦气!去去去!」
我拿起换洗衣物,径直走进了卫生间。
外面,女人们的谈笑声传进来。
「还是你闺女强啊,知道她妈没钱了,这不,给送钱来了!」
然后,是我妈的声音。
「你们知道什么,她一天就能挣个百八十,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。」
「快点,到你了,五饼。」
我打开水,将温度调得很高。
水顺着头顶流下来。
咸得要命。
第二天醒来时,头疼欲裂。
用手试了下额头的温度,不正常的热。
我强撑起身,全身的酸痛猛然袭来。
现在这样,我只想躺下,什么都不干。
可手机里,领班已经发来消息,问我今天能不能来。
我站起身,眼前一片昏黑让我站不稳。
门突然被打开,我妈冲进来。
见我这副模样,她上下打量了我一圈,「你要去哪?」
「挣钱。」
「你那些个零碎活儿,一天累死累活挣不来几个钱。妈给你找了个更好的活儿。」
我狐疑地看着她。
她拍着胸脯,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。
「你王姨介绍的,说可轻松了。每天就是端茶倒水,最主要的……」
她凑近,神神秘秘地伸出五根手指。
「一天就这个数呢。」
我依旧不太相信,迟疑着没答应。
见我这样,我妈把一张名片塞进我手里,恢复了往日的泼辣。
「你爱去不去!我真是生了个木头,光会读书不会赚钱!倒了八辈子霉了!」
说完,摔门离开。
我对着名片上的地址看了许久,最后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。
最终地点竟是一家酒吧。
但外表看上去干净现代,装修风格也更偏向于清吧。
我忍着头痛走进去,小心地问了句。
「请问,这里招人吗?」
回应我的是一道清脆的女声,带着俏皮的语调。
「招的,快请进!」
一个长卷发的身影从吧台后闪出来。
我一瞬间瞪大了眼睛。
是那天程非身边的女生。
但她却没认出我。
她自来熟地拉着我坐到座位上,随意问了几个问题。
然后笑着说:「恭喜你通过面试啦,今天可以上班吗?」
其实我的头还很昏沉,身子也酸痛。
但我还是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