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知道，有些星星注定要去更亮的地方。
——《星星小镇》姜舒宜
高考当天，早上五点半，外头的天刚蒙蒙亮。
姜舒宜睁开眼睛的时候，昨晚定的闹钟甚至还没响，其实一整个晚上她都没怎么睡着，光是想到今天她要做的事，心就控制不住狂跳。
她躺在床上，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，然后轻手轻脚地爬起来，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父母。
洗漱完，换上昨晚准备好的明***连衣裙，姜舒宜站在全身镜前转了个圈，对自己进行全方面的检查。
双股辫扎起，又散开，最后她只好简单扎了个丸子头重来，折腾了快半小时才满意。
七点十五分，姜舒宜往嘴里塞了片面包，拿了瓶牛奶，静悄悄溜出家门。
送考车八点出校，之所以知道裴浔礼被分到别的考点，还是唐果无意说起的。
她吐槽学校每年会让一半的班去四中高考的无良机制，且全靠年级领导的定夺，学生没有选择的权利，毫无公平性。
最后还提及今年是高三的一班到十班，到了她们这届，不知道又会是哪一半。
不过好在模拟考的时候，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别的学校提前适应环境，考前一天也会过去试听音响。
清晨的公交车上没什么人，她坐在靠窗的位置，看向外面的街道，一切都那么平常，却又因为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而显得不同。
下了车，校门口已经人山人海。
许多身穿旗袍，举着向日葵的家长们围在正门两侧，有秩序地排好。
八点，太阳已然升得很高，甚至晒得人后背隐约发烫。
“来了来了！孩子们出来了！”人群突然骚动起来。
送考的大巴缓缓驶出，车厢里的学生全都朝着她们挥手，一班的车开在最前面。
姜舒宜踮起脚尖，在攒动的人头里努力检索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找到了。
许是得了幸运之神的眷顾，她没费多少力气，也没辜负整早的等待。
裴浔礼刚好坐在她能看见的这侧，靠窗的位置，最后一次穿着统一的校服，手肘撑在窗边，看向人群，嘴角挂着浅笑，看不出任何一点紧张。
“同学麻烦让让！我们是电视台的。”一个扛着单反相机的大叔突然撞了她一下。
姜舒宜踉跄着后退几步，再抬头去找时，大巴已经开得很远了。
短暂的单方面送考猝不及防结束，她有些怅然若失。
但人见到了，她也该走了。
坐上反向的公交，到商场的奶茶店找好友。
“怎么热成这样？”唐果坐在角落的位置上，从包里拿了张纸，又把在她来之前就做好的奶茶推了过来。
姜舒宜擦了擦脸上的汗，勉强笑了笑。
她没说自己一大早就去了学校，还在烈日下站了接近一个小时。
“公交的空调坏了。”
“怎么这么倒霉？”
倒霉么？她倒是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。
两人逛吃逛喝了一整个上午，唐果兴致勃勃地试了新衣服，还拉着她去拍了大头照。
中午，好友拉着姜舒宜去了五楼的韩式烤肉店，人不算多，刚到便有空位置。
只不过店里今天的抽烟机似乎不太给力，吃到后半程，烟雾缭绕在两人中间，而后不偏不倚朝着姜舒宜飘来。
她借着熏人的烟雾，悄悄抹去眼角渗出的湿意。
“这家的抽油烟机该换了。”唐果皱着眉头挥手驱散烟雾，“你眼睛都红了，要不坐我这边吧？”
姜舒宜摇摇头，“没事，一会儿就散了。”
唐果狐疑地看着她：“你今天怎么怪怪的？”
“可能是太热了，咱们吃完早点回家吧。”她漫不经心喝了口饮料，转头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天。
说着，唐果点了点头，分完烤盘里最后几块肉，姜舒宜没太注意，夹了起来，肚子有些撑，也没包生菜，直接塞进嘴里。
滚烫的肉片烫得舌头发麻，口腔辣辣地疼，她狂吸几口凉气，张着嘴直哈气，眼泪彻底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。
“你疯啦？这么烫就吃！”唐果慌忙递上她的冰饮料。
她猛灌一大口，才堪堪咽下。
姜舒宜侥幸地想，至少这份疼痛是真实的，是可以大声说出来的。
不像某些藏在心底的悸动，还没开始，就要结束了。
“裴浔礼，”她在心里轻声说，“再也不见。”
下午三点，早已精疲力尽的姜舒宜终于回到家。
父母都出门了，家里格外安静。
她胡乱踢掉鞋子，洗了把脸，随即一头栽进床里。
空调的凉风呼呼作响，体感温度很快便降下来，疲惫像潮水般涌来，她很快就睡着了。
她梦见自己抱着一大束向日葵站在校门口。
阳光很好，她依旧穿着早上那条裙子，和向日葵一样明艳灿烂。
考试结束的**响起，考生们陆续走出考场。裴浔礼是一个人出来的，校服外套被他随意地搭在肩上，看见她时明显怔了怔。
“裴学长，”梦里的声音甜美得不像自己，她顺势递出怀里的花，“祝你一举夺魁。”
他笑着接过，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，笑容散漫又惬意：“谢谢学妹，你是？”
“不用谢，我叫……”
“舒宜！起来吃饭了！”
母亲的声音穿透梦境，像是一只大手强行把她拉了出来，姜舒宜猛地惊醒，入目是熟悉的环境，隐隐约约闻到传进房间的饭香。
原来自己在家里啊。
她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，扯过空调遥控，按下开关，走到客厅。
圆形餐桌上摆着简单的三菜一汤，家人正围桌等着她吃饭，无疑又是稀疏平常的一晚。
唯一不同的是，电视新闻里，主持人正说着“今年高考语文作文题出炉”，而后对今年的题目进行解读。
姜舒宜还没从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回过神来，只是机械地咀嚼着米饭，突然想起梦里裴浔礼那个未回答的问题。
原来连在虚构的世界里，他们都不曾有机会互通姓名。
七月的期末考结束后，惠安的气温再创新高。
姜舒宜窝在家里，吃着冰棍吹空调，哪儿也不想去。
两人本来约着去游泳，奈何太阳太晒，便不约而同决定等晚点太阳落山了再出门。
“欸，14号毕业生回校领***，”唐果咬着冰棍，“我们合唱社要表演《凤凰花开的路口》，你来不来？”
一个不注意，冰棍化开的水掉到腿上，姜舒宜瞬间坐直身子，抽过纸巾，漫不经心擦干水珠，“你们表演，我去干嘛？”
“帮我拍照啊！难得的表演，当然要记录下来啊！”
姜舒宜一番挣扎过后，还是同意了好友的请求。
可她在穿什么这件事上又犯了纠结，应该不会这么巧，真能碰到他吧？万一呢？状元应该有专属的奖吧？
裴浔礼是状元这件毫无悬念的事，在公布成绩那天便已经传遍整个惠安。
本地媒体争相报道，每家都想拿到第一手资料，甚至还为他出了个专栏。
一中门口，专属于他的横幅早就高高挂起，让人忽视都难。
当天早上，她被闹钟叫醒，头上传来难以忽视的疼痛，双眼发烫，坐起身时整个人晕乎乎的。
她暗道不妙，按照以往的经验，这是自己发烧的前兆。
姜舒宜摸索着从电视柜抽屉里翻出体温针，五分钟后，眼前的水银柱刻度明晃晃显示39.1℃。
果不其然印证了她的预感。
她认命般叹了口气，还是强撑着进厕所洗漱，坐到桌前准备吃早饭，唐果准备了这么久的合唱，没人帮她录像怎么行。
“舒宜？”姜建国递给她一个剥好壳的鸡蛋，“今天脸怎么这么红？不舒服？”
“爸，我没事……”话音未落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，她赶紧冲进厕所，刚喝下的粥全吐了。
姜建国忙跟过来，见女儿脸色不好，手心探上她的额头，摆起忧心脸，“都这么烫，要不还是去医院吧？”
“我没事……”话还没说完，刚刚的感觉又来了，姜舒宜赶紧趴回原来的位置。
“必须去医院。”父亲已经拿出手机跟公司请假，“你上次烧到39℃，喉咙化脓，还差点肺炎，忘了吗？”
姜舒宜张了张嘴，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，强烈的不适感让她无法违背身体的**。
就算去了又能怎样呢？
她真的能大方地说出那句：“学长，我叫姜舒宜，能跟你合张照吗？”
她不敢的。
可这也许真的就是最后一面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