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晴的强势介入,如同一桶冰水浇灭了竞赛团队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。张薇的被迫退出,留下的不仅是空位,更是一道难以弥合的信任裂痕和无声的控诉。物理实验室里,空气仿佛凝固了,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和无声的敌意。
林晚、苏圆圆、唐朵、方竹围坐在实验台旁。本该是讨论方案的热烈氛围,此刻却异常沉闷。夏晴坐在稍远的位置,面前摊开一本崭新的、封面印着烫金logo的笔记本,手里拿着一支昂贵的钢笔,姿态优雅从容,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。她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“好了,”林晚打破沉默,声音平静无波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时间紧迫。我们继续讨论‘生命树’社区的能源系统集成。方竹,你之前做的初步建模数据。”
方竹低着头,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写满密密麻麻公式和数据的草稿纸,推到桌子中间。她的动作有些迟缓,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,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。她没说话,只是用手指点了点其中几个关键参数。
“太阳能板转换效率假设是22%?是不是有点高?”苏圆圆凑过去看,语气带着质疑,但目光却下意识地瞟向夏晴的方向。
“根据最新商用单晶硅组件数据和本地年均日照强度模拟的峰值效率,合理。”方竹的声音干涩沙哑,没有多余的解释。
“风能呢?这个微型垂直轴风机阵列的布局……”
“基于CFD模拟的风场分布优化结果。”方竹又点了点另一张图。
夏晴的目光扫过那些字迹潦草却逻辑严谨的草稿纸,又落在方竹疲惫的脸上,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审视?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。她拿起笔,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,动作流畅优雅,与方竹的粗糙草稿形成鲜明对比。
“生物质能转化部分呢?”林晚问。
方竹沉默了一下,手指在草稿纸上划过,最终停在一个空白处:“这部分……需要具体的社区人口和有机废物产生量数据支撑,暂时空缺。”
“人口数据可以估算……”苏圆圆刚开口。
“估算?”夏晴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,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挑剔,“竞赛方案需要的是精确性和科学性,不是靠‘估算’就能蒙混过关的。”她抬起头,目光锐利地看向方竹,“没有数据支撑的部分,等于无效设计。这是基本常识。”
方竹的身体猛地一僵,捏着草稿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。她猛地抬起头,迎向夏晴审视的目光,眼神里压抑着愤怒和屈辱:“你……”
“夏晴!”苏圆圆忍不住拍案而起,“你少在这里指手画脚!有本事你去找数据啊!”
“数据当然要找。”夏晴放下笔,姿态依旧从容,“但前提是方案本身要经得起推敲。而不是像某些人一样,只会埋头在草稿纸上涂鸦,拿不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。”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方竹的草稿纸,又淡淡地瞥了一眼旁边抱着素描本、脸色煞白的唐朵。
唐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把头埋得更低,几乎要缩进素描本里。方竹的脸色由白转青,胸口剧烈起伏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巨大的羞辱感和连日来的疲惫、焦虑瞬间将她淹没。
“够了!”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。她目光如刀,直刺夏晴:“夏晴,如果你来是为了挑刺和制造矛盾,现在就可以离开。我们需要的是合作者,不是裁判。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压,瞬间镇住了场面。
夏晴的瞳孔微微收缩,显然没料到林晚会如此直接地维护方竹和唐朵。她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,似乎想反驳,但接触到林晚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时,话又咽了回去。她冷冷地哼了一声,重新低下头看自己的笔记本,不再言语。但实验室里的空气,已经降到了冰点。
接下来的几天,备赛过程充满了无声的硝烟。夏晴的专业素养确实无可挑剔,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方案中的逻辑漏洞或数据瑕疵,但她表达的方式永远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刻薄,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,将方竹和唐朵的努力切割得体无完肤。苏圆圆气得几次想跟她吵架,都被林晚强行压了下去。方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,只是埋头演算,脸色一天比一天差。唐朵更是如同惊弓之鸟,在夏晴在场时几乎不敢动笔。
林晚成了唯一的粘合剂和缓冲带。她需要不断调和矛盾,解释夏晴提出的问题(虽然尖锐但往往切中要害),安抚方竹和唐朵的情绪,同时还要推动方案进展。巨大的压力让她疲惫不堪,但眼神依旧坚定。
周五下午,又一次紧张的方案讨论后。方竹的手机突然在寂静的实验室里疯狂震动起来!尖锐的铃声如同警报,瞬间打破了凝滞的空气。
方竹脸色一变,飞快地掏出手机。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“市一院”来电时,她的瞳孔骤然放大,手猛地一抖,手机差点掉在地上!她颤抖着按下接听键,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慌:“喂?……妈?……什么?!……怎么会突然……好……好……我马上来!马上来!”
电话挂断。方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,瘫坐在椅子上,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!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,连话都说不完整:“……妈……妈她……又……又不行了……医生说……急性……急性肺栓塞……要立刻手术……钱……钱不够了……”
“什么?!”苏圆圆和唐朵都惊呆了!
林晚的心猛地一沉!急性肺栓塞!凶险万分!时间就是生命!
“还差多少?”林晚的声音异常冷静,但语速极快。
“两……两万……”方竹的声音破碎不堪,“医院说……半小时内……必须交钱……不然……不然……”
两万!半小时!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!方竹口袋里只有微薄的生活费,林晚手里的奖金也早已规划好,剩下的钱根本不够!苏圆圆和唐朵更是拿不出这么多钱!
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方竹。她猛地站起来,像无头苍蝇一样就要往外冲:“我去借!我去求他们……”
“站住!”林晚厉声喝止,“你现在去哪借?!时间来不及了!”
方竹僵在原地,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惧让她几乎崩溃,身体摇摇欲坠。
就在这时!
一个冰冷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响起:
“我……我有。”
所有人猛地转头!
是夏晴!
她不知何时站了起来,脸色依旧有些苍白,但眼神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。她没有看任何人,只是从自己那个昂贵的真皮手包里,掏出一个精致的鳄鱼纹钱包,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小叠崭新的百元***,看也没看,直接塞到了方竹手里!
“拿去!”她的声音很硬,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,“……密码是六个零。”
方竹彻底愣住了!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叠厚厚的***,至少有三千块!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夏晴,嘴唇哆嗦着:“这……这……”
“让你拿去就拿去!”夏晴猛地别过脸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被窥视般的羞恼和烦躁,“废话那么多干什么?!不是急着救命吗?!”
她的动作粗暴,语气恶劣,但那塞钱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!
苏圆圆和张薇目瞪口呆!唐朵也捂住了嘴!林晚看着夏晴那僵硬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肩膀,眼神深邃。
方竹看着手里那叠还带着夏晴体温的***,再看看夏晴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,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感激和愧疚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她!眼泪再也控制不住,汹涌而出!
“谢……谢谢……”方竹哽咽着,声音破碎不堪。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晴的背影,然后猛地转身,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实验室!她要赶去医院!母亲有救了!
实验室里再次陷入死寂。只剩下方竹急促远去的脚步声和夏晴僵立的身影。
苏圆圆和张薇看着夏晴,眼神里的怀疑和戒备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,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和一丝……羞愧?她们刚才还在质疑她……
唐朵悄悄走到夏晴身边,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新的小涂鸦塞进她垂在身侧的手里——画面上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人躺在病床上,旁边站着一个别扭地递出钱袋的Q版女孩,头顶上画着一颗小小的、发光的星星。
夏晴的手指猛地一颤,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攥紧,也没有扔掉。她依旧背对着众人,肩膀微微起伏。
林晚走到夏晴身边,没有看她的脸,只是平静地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
“方竹母亲的手术费解决了。现在,回到我们的任务。”
她拿起桌上的竞赛资料,目光扫过苏圆圆、张薇和唐朵:
“苏圆圆、张薇,立刻开始案例搜集。唐朵,细化结构图。夏晴,”她转向那个依旧背对着她的身影,“‘生命树’社区的美学风格和答辩框架,我需要你的方案初稿,明天下午放学前。”
她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,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。但所有人都明白,有什么东西,在刚才那一刻,被彻底改变了。
夏晴的身体僵硬了片刻。她没有回答,也没有转身。但几秒钟后,她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。她的眼睛依旧有些红,脸色苍白,但下巴微微抬起,重新带上了一丝熟悉的、倔强的弧度。她没有看任何人,只是走到桌边,拿起那份竞赛题目,低头看了起来。
阳光透过云层,洒在实验台上。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,带着一丝凉意。空气中那股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猜疑和隔阂,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。信任的重量,第一次如此真实地落在了每个人的肩上,沉重,却带着一丝……微弱的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