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那条微信，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在顾言的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，久久不能平息。
他扣下手机，胸口堵着一股无名火，烧得他心烦意乱。她没事。她只是忙工作。所以，他这一整天的坐立不安、那些不受控制的担心，都成了自作多情的笑话。
“操。”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，翻了个身，把脸埋进枕头里，试图驱散脑海里那张带着小心翼翼神情的脸。
这一夜，顾言睡得极不踏实。梦境光怪陆离，一会儿是林晚在雨里哭着敲门，一会儿是她笑着把保温桶递给他，转眼又变成她决绝离开时的背影。最后，画面定格在空荡荡的门把手上，那种清晰的失落感，甚至比梦境更真实。
第二天是周日。顾言破天荒地睡到了日上三竿。醒来时，脑袋昏沉，比加班到凌晨还累。他下意识地先看向手机——没有新消息。那个熟悉的头像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里，仿佛昨晚那条引起轩然大波的信息从未出现过。
这种刻意的平静，反而让顾言更加烦躁。
他起身，习惯性地先去开门。门把手上依旧空空如也。是了，周末，她大概不会来了。毕竟，“路过”公司附近送早餐这个借口，在周末并不成立。
心里那点莫名的期待落空，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自我厌弃。顾言，***到底在期待什么？他狠狠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，用力甩上了门。
整个上午，他都有些魂不守舍。给土豆倒狗粮时，差点把狗粮倒进水碗里；煮咖啡时，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壶，眼神发直。
最终，他还是没忍住。在做了一连串心理建设——包括“我只是看看她是不是又作妖”、“了解敌情才能更好防御”之类的借口之后——他点开了那个几乎快要被他设置成“不看她”的朋友圈。
林晚的朋友圈，设置了“允许查看最近三天的动态”。而最近一条，停留在昨天深夜。
没有文字，只有一张图片。
拍的是一个电脑屏幕的局部，界面是复杂的CAD图纸，旁边摆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，还有一盒打开了的、吃了大半的泡面。图片的一角，隐约能看见窗外浓重的夜色和零星的灯火。
构图随意，甚至有些凌乱，却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疲惫和忙碌。
顾言的心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他记得林晚的工作。她在一家设计院，项目忙起来，通宵加班是家常便饭。以前他们在一起时，每次她加班，他要么会去接她，要么会在家给她准备好宵夜。而她，总会像只找到家的小猫，蹭进他怀里，嘟囔着“好累啊顾言”，然后被他按在沙发上，一边抱怨她不懂照顾自己，一边任劳任怨地给她揉肩膀。
那时候的温暖，和此刻图片里传递出的孤寂，形成了尖锐的对比。
所以，她昨天说的“公司急事”是真的。她不是故意不送粥，她是真的忙到连轴转，连觉都没睡好。
这个认知，像一根细小的针，刺破了他心里那团无名火，让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泄露出来——是心疼，夹杂着些许懊恼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……愧疚？
他凭什么冲她发火？虽然那火气只是憋在自己心里。但他确实因为她的“失约”而愤怒，因为她可能“有事”而担心，这本身，就意味着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无动于衷。
他烦躁地关掉朋友圈，把手机扔到沙发上，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。
“土豆！”他没什么好气地喊了一声。
土豆摇着尾巴跑过来，用大脑袋蹭他。
“走！出门遛弯！”他需要冷风清醒一下脑子。
周末的小区公园，人来人往，充满了生活气息。顾言心不在焉地牵着土豆，漫无目的地走着。阳光很好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，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。
他忍不住去想，她加班到那么晚，早上又匆匆去公司，吃早饭了吗？胃受得了吗？那杯冷掉的咖啡……她胃不好，以前他很少让她碰这些刺激性东西的。
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往外冒，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精神分裂患者。一边理智在疯狂拉响警报，警告他不要再重蹈覆辙，不要再被她牵动情绪；另一边，情感却像脱缰的野马，朝着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、现在却拼命想逃离的方向狂奔。
就在这时，手机震动了一下。不是微信，是一条短信。
来自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
【顾先生您好，这里是“暖心粥铺”。您预定的本周工作日早餐配送服务已圆满结束，感谢您的惠顾。系统显示您未续订下周服务，如需继续享受新鲜营养的早餐，请及时回复“续订”或致电本店。祝您生活愉快！】
顾言愣住了。
暖心粥铺？预定？早餐配送服务？
他猛地反应过来！那些每天准时出现的、熬得恰到好处的小米粥南瓜粥……根本不是林晚自己早起熬的！是她给他订的外卖！
一股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释然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所以，并没有什么她算准时间、默默守候的深情戏码。只是花钱预订的、程式化的服务。
但……等等。
顾言皱起眉。就算是外卖，她也是花了心思的。她记得他胃不好，记得他喜欢喝粥，特意选了这家看起来还算靠谱的粥铺。而且，每天变着花样，还附上手写的便利贴……
这和她以前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、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大小姐形象，相差太远了。以前的林晚，是绝不会留意这些生活细节的。
这种改变，意味着什么？
是因为失去之后，才学会珍惜吗？
顾言的心更乱了。
他站在初春的阳光下，牵着土豆，看着周围嬉笑玩耍的孩子和悠闲散步的老人，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孤独和迷茫。
林晚在用她的方式，笨拙地、甚至有些可笑地，试图重新靠近他。
而他自己，看似铜墙铁壁，实则早已方寸大乱。
这场拉锯战，他好像……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占尽优势。
他拿出手机，看着那条促销短信，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。
最终，他没有回复“续订”，也没有删除短信。
只是牵着土豆，默默地、慢慢地，走回了那个没有保温桶等待的家。
他知道，下周一的清晨，门把手会再次变得空荡。
而他竟然，已经开始有点怀念那份沉甸甸的、带着温度的重量了。
这真不是一个好兆头。
------
接下来的几天，门把手果然恢复了空荡。
没有保温桶，没有便利贴，也没有任何来自林晚的消息。世界仿佛一下子清静了，静得让顾言有些不适应。
他开始像得了强迫症，每天清晨开门和晚上回家的第一件事，就是下意识地看向门把手。然后，在意识到自己这个愚蠢动作后，烦躁地皱紧眉头。
他告诉自己，这是好事。这说明她终于放弃了，知难而退了。他应该感到轻松，庆祝自己终于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轨迹。
可心里某个角落，却像缺了一块，空落落的，灌满了冷风。他甚至开始有点怀念土豆每天期待地蹲在门口，等着“加餐”的样子。
周三晚上，顾言加班到九点多才回家。电梯缓缓上升，他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，疲惫地捏着眉心。这几天他故意用工作填满所有时间，试图驱散那些不该有的杂念。
电梯门“叮”一声打开。他低着头往外走，差点撞上一个人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对方先道了歉，声音虚弱。
顾言抬起头，愣在了原地。
是林晚。她正扶着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、面色痛苦的老太太，站在电梯口，似乎是准备下楼。老太太一只手捂着胸口，呼吸有些急促。
林晚的脸色比老太太好不到哪里去，苍白得像张纸，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，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。她看到顾言，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和窘迫，下意识地想躲开他的视线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顾言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。
“没、没事……”林晚避开他的目光，努力想扶稳老太太，“张阿姨心脏不舒服，我送她去医院。”
“你这样子能送谁？”顾言看着她几乎站不稳的腿，语气冲了几分。他这才注意到，她身上还穿着居家的睡衣和一件胡乱套上的羽绒服，脚上踩着毛绒拖鞋，显然是匆忙出来的。
“我……我可以打车……”林晚的声音越来越小，扶着老太太的手微微发抖。
顾言眉头拧成了死结。他看了一眼痛苦呻吟的老太太，又看了一眼随时可能晕倒的林晚，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。他是在生气，气她的不爱惜自己，还是气这种该死的、甩不掉的牵扯？他自己也分不清。
“等着！”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两个字，转身快步回家，拿了车钥匙，又顺手抓了件厚外套。
回到电梯口，他二话不说，上前一步，几乎是半强制性地从林晚手里接过了那位张阿姨，用自己的身体撑住老***部分的重量。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，甚至有些粗鲁，但稳当有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