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开来,像打翻的调色盘。苏情推开那扇沉重的黑色大门时,耳边的雨声瞬间被爵士乐取代。这是城中最热门的网红酒吧“迷途”,她却像个误入异境的观察者。
“一杯教父,谢谢。”她对着酒保说道,声音几乎被音乐吞没。
苏情不是来买醉的,她是来寻找灵感的。编辑已经催稿三次,可她笔下的人物始终缺乏真实感,特别是那个游戏人间的富二代角色。她需要素材,需要观察那些在夜色中浮沉的真实人性。
不远处,楚闫行又灌下一杯威士忌,视线开始模糊。他清楚地感觉到那些所谓“朋友”的期待目光,他们在等他出丑,就像往常一样。这是他的生日,而他的父亲只是又转来一笔钱,附言“好好玩”。
多讽刺!
“再去隔壁开一瓶最贵的!”有人起哄,楚闫行机械地点头。他是今晚的笑话,他心知肚明,却无力打破这个角色。
苏情注意到了那个角落的喧闹。她观察着那个被围在中心的英俊男人,他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,笑容却空洞得像橱窗里的模特。完美样本,她想。于是她悄悄挪到离他们更近的位置,假装摆弄手机,实则记录着对话片段。
“...看楚大少这次能喝多少!”
“等他趴下,有好戏看了...”
苏情皱起眉头。她看着楚闫行被一杯接一杯地灌酒,看着他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神,看着那群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讥笑。这不是朋友聚会,这是一场公开处刑。
两小时后,楚闫行踉跄起身,含糊地说要去洗手间。他的“朋友们”互相使了个眼色,悄悄跟了上去。
苏情也不知为何,鬼使神差地尾随其后。她看着楚闫行勉强走到酒店走廊,就瘫软在地。而远处,那群人正举着手机,期待记录他狼狈的模样。
“快,赌他多久能爬起来!”
“不如赌酒店会不会叫救护车?”
一股无名火窜上苏情心头。也许是那两杯酒的作用,也许是作家天生的正义感发作,她大步走向瘫倒在地的楚闫行。
“亲爱的,你怎么睡在这儿?”她故意提高音量,确保远处的人能听见。然后蹲下身,低声说:“别担心,我帮你。”
楚闫行迷茫地抬头,看到一个模糊而精致的面孔。他想说什么,却只发出一串含糊的音节。
苏情费力地扶起他,对着远处错愕的人群挑衅地扬了扬下巴,然后带着楚闫行走向电梯,按下了她自己房间的楼层。
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,才将楚闫行这个高大的男人半拖半扶地弄进酒店房间。精疲力尽地靠在门板上,看着眼前这个瘫软在地毯上、意识模糊的男人,心里涌起一阵荒谬感。自己到底在做什么?
楚闫行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,挣扎着想坐起来,却只是徒劳地挪动了一下,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。他领带歪斜,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的,头发凌乱,脸上还带着酒醉的潮红,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矜贵疏离,只剩下一种被抛弃般的狼狈。
“水……”他哑着嗓子,眼神涣散地看向苏情,里面是纯粹的、不加掩饰的痛苦和迷茫。
苏情叹了口气,认命地去倒了一杯温水。她蹲下身,扶起他的头,小心地将水杯凑到他嘴边。他急切地吞咽着,水流从他嘴角溢出,滑过滚动的喉结,没入松开的领口。这一刻,他脆弱得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琉璃。
喝完水,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头一歪,靠在了苏情的手臂上。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,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丝……绝望的气息。苏情身体一僵,却没有立刻推开他。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、微微蹙起的眉头,想起刚才走廊里那些等着看笑话的所谓“朋友”,一种同病相怜的酸楚悄然漫上心头。这个世界,有时候就是这么冰冷,这么喜欢捉弄人。
她试着想把他扶到床上,但他实在太沉了。一番折腾后,两人几乎是一起跌坐在厚厚的地毯上,背靠着床沿。房间里的空调发出轻微的运作声,空气中弥漫着酒店特有的清洁剂味道,还有他们身上带来的、来自酒吧的烟酒气和夜色深处的凉意。
楚闫行似乎找回了一点意识,他侧过头,目光朦朦胧胧地落在苏情脸上。走廊灯光透过门缝,在她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。
“你……是谁?”他问,声音低沉沙哑,像磨损的砂纸。
“一个……多管闲事的人。”苏情自嘲地笑了笑,没有看他,而是盯着对面墙壁上抽象的画作。
沉默了片刻,楚闫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里满是苦涩:“又是来看笑话的?呵……今天这场……是不是……特别精彩?”
“没人看你笑话。”苏情打断他,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强硬,“是那些把你灌醉的人有问题,不是你。”
楚闫行愣住了,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瞬,深深地看向苏情。那眼神复杂极了,有惊讶,有探究,还有一丝仿佛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的微弱光亮。他不再说话,只是依旧靠着她,身体的重量传递着一种无声的依赖。
酒精的后劲再次袭来,他的呼吸变得沉重,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。苏情感觉到他西装布料下传来的不正常热度。她犹豫了一下,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,有些烫手。
“你有点发烧。”她试图站起来,“我去弄条湿毛巾。”
就在她刚要起身的瞬间,楚闫行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。他的手掌滚烫,力道很大,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慌,仿佛怕这唯一的温暖来源也会消失。
“别走……”他喃喃道,声音里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哀求,“就一会儿……别留下我一个人……”
苏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。她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孤独和恐惧,那是任何身份、地位和财富都无法掩饰的、人类最原始的脆弱。她自己的那点酒精也开始发挥作用,理智的防线在这种强烈的情绪共鸣面前,变得摇摇欲坠。
她没有再动,任由他抓着她的手,重新坐回他身边。距离更近了,近到能闻到他身上除了酒气之外,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冷冽的木质香气,与他此刻的热度形成奇异的对比。
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,或许只是一个寻求安慰的触碰,或许是一个试图确认存在的试探。他的额头抵上了她的肩膀,滚烫的皮肤相贴,带来一阵战栗。苏情没有躲闪,反而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,轻轻放在了他汗湿的后颈上,笨拙地、安抚地摩挲着。
这个动作像是一个开关。楚闫行抬起头,黑暗中,他的眼睛亮得惊人,里面燃烧着酒精、痛苦和一种孤注一掷的渴望。他猛地吻住了她。
这个吻并不温柔,甚至有些粗暴,充满了绝望和掠夺的意味,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还活着,还有感觉。苏情惊愕地僵住了,唇上是他滚烫的、带着威士忌味道的侵袭。她本该推开他,但手却像被施了咒语,动弹不得。或许,在这样一个迷失的夜晚,她也需要某种极致的感官刺激来麻痹自己,来对抗内心深处那份同样的、不为人知的孤独。
她的默许像是一种鼓励。楚闫行的吻变得更加深入,更加急切。他的手松开了她的手腕,转而捧住了她的脸,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,滑过她的脸颊、耳垂、脖颈……所到之处,点燃一簇簇陌生的火焰。
衣物成了多余的障碍,被一件件剥离,散落在昂贵的地毯上。过程混乱而仓促,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布料摩擦的窸窣声。没有甜言蜜语,没有柔情蜜意,只有两具被酒精和情绪灼烧的身体,急切地想要靠近,想要通过最原始的方式,汲取一点温暖,确认彼此的存在,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夜。
当他进入她的时候,苏情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,指甲下意识地掐进了他结实的背肌。楚闫行停顿了一下,动作似乎有瞬间的凝滞,然后变得异常缓慢而沉重。他伏在她身上,将脸埋在她的颈窝,呼出的气息灼热而潮湿。这不是一场愉悦的欢爱,更像是一场沉默的献祭,一场两个陌生人之间,用身体进行的、关于孤独和救赎的隐秘仪式。
结束后,他没有立刻离开,身体的重量依旧压着她,仿佛睡着了。苏情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,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,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。酒精、疲惫、以及刚才那场激烈而混乱的亲密,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不知过了多久,楚闫行翻下身,仰躺在她身边,呼吸渐渐平稳。黑暗中,他伸出手,摸索着找到了她的手,紧紧握住。力道很大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苏情没有挣脱,任由他握着。两人并排躺在陌生的酒店床上,赤身裸体,肌肤相贴,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两个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孤岛。窗外,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,映照着这个荒诞而又真实的夜晚。